◇李才东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转眼又到清明节，因疫情原因，我未能到公墓现场祭拜母亲，唯有借文字聊表心意。母亲墓碑上刻有一副挽联，写有“一世淳朴为”“终生辛勤劳”，那不正是母亲一生的写照吗？
我知道，母亲“终生辛勤劳”，但依然顽强活着。母亲大概在七八岁时，由于意外，跌倒在燃得很旺的火盆旁边，右手掌直接按到了火盆里，导致右手掌烧伤，好在抢救及时，留下一条命，但右手掌烧成一团，没有了手指，从此带上了残疾，也开始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外公是名老中医，医术在当地小有名气，母亲原想跟外公学医，但老人家恪守着“传子不传女”的古训，将一身精湛的医术传给了舅舅，这又给她一次“打击”。但母亲没有退却，凭着要活下去必须自立的渴望，经过无数次努力和失败后的坚持，她学会了用左手干活，从吃饭、穿衣，到切菜、做饭，一切都不再话下，甚至比别人右手做得还要好。在我眼中，似乎没有什么能难住母亲，她常在我们耳边念叨:“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你强它就弱！”
母亲，是一位称职的母亲。还记得上小学6年级时的一天下午，学校要开展大扫除，我从家里带着盆子和抹布上学，路过学校附近的小人书摊，不禁被《岳飞传》连环画迷住了，越看越着迷，就动起了歪脑筋，称摊主不注意，把小人书藏在了盆子里，用抹布盖住后想溜走，不料被摊主一把当场捉住，扣留下盆子，让我请家长来取。我一路哭着跑回家，跪在母亲面前，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母亲扶起我，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我们人穷志不穷，你千万记住了，不能再做这种没良心的事呀！”之后，母亲陪着我找到摊主，向摊主承认了错误。从那以后，“干干净净为人”成为我一直恪守的人生信条。
母亲，是一位勤劳的母亲。那时父亲在道班工作，经常不在家，且工资有限，再加上两个孩子的学费、生活费；为补贴家用，母亲做起了小本生意--在附近的汽车站卖冰糕等食品。她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孺子牛，从早到晚，四处奔波。在夏日，太阳快把地都烤焦了，母亲戴着早已破旧不堪、还舍不得更换的草帽，挎着自己手工制作的冰棍箱，左手吃力地拎着沉甸甸装满面包和饮料的大篮子，在附近的汽车站里叫卖:“卖冰糕了，有豆沙、牛奶，还有面包、饮料……”为节约时间，她中午也不回家吃饭。渴了，就吃一支快化完了的冰棍；饿了，啃一口快要过期的面包。声音喊嘶哑了，仍然接着喊;衣服浸湿了，手巾擦一下。母亲恨不得乘客都来买她的东西，渴望着天越热越好。星期日，我给母亲送饭，看着满脸汗水的母亲，我难受极了，想让她多歇一会，我说我去卖，她不肯，说:“傻孩子，多歇一会就少卖几块钱了！”匆匆吃完饭，母亲又接着“上岗”了。望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才能对得起母亲，等找到工作，一定让她享享福，不能再让她如此劳累。可这个愿望却成了奢望，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给母亲尽一份孝心，母亲就走了。
母亲，更是一位坚强的母亲。记得1991年夏天，我考上了中专、弟弟也进了技校，两个人的学费加起来就是好几千；母亲经过一个暑假的辛勤劳作，加上积攒下来父亲的工资，好不容易凑齐了学费。可在某一天，我们全家有事外出，等下午回到家，才发现房门大开，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放在家中的学费已被人偷走了。母亲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欲哭无泪，我们兄弟俩呆呆地站在屋里，不知所措。过了好久，母亲才站了起来，赶忙报了警；等警方勘察了现场后，母亲抹掉眼泪，告诉我们不要担心，学费她自己会想办法的。于是母亲跑遍亲戚家，厚着脸皮借钱，在开学报到之前，凑够了学费，让我们顺利进入了学校。此后，母亲更加忙碌，夏天还是起早摸黑卖冰糕，冬天在不能卖冰糕的情况下，又揽下附近楼房清除垃圾的活。每天清早，母亲挑起箩筐倒垃圾，上午才回家歇口气；晚上，吃过晚饭，母亲又背着从批发市场进的袜子、拖鞋等摆起了地摊。忙碌了一年，母亲终于还清了借款，但她没有休息，又忙着为我们准备下一年的学费了。
母亲，又是一位无助的母亲。1994年，弟弟技校毕业后，由于种种原因，工作迟迟未能安排，母亲整日忧心忡忡，想尽了一切办法，不惜精力，四处求人，一次次满怀希望出门，又失望而归；加之当时弟弟年少气盛，还和社会青年打架斗殴，让母亲更加着急。绝望之下，她求助于鬼神，还偶尔对我们说，是她命不好，将来会有贵人来帮助我们的。可惜没有引起我们警觉，现在想来，还是我们对母亲关心不够，忽视了她的感受和想法。不久的一天，母亲出门后整夜未归，我上完深夜班回家后，才得知母亲在某单位办公廊道上服农药自尽了。或许她想以此方式换取儿子工作的安排，也或许她忙碌了一生也想好好休息了！
清明思母寄哀思！我想，母亲其实是舍不得离开我们的，但为了爱--她只想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儿子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想让我们像她那样无职无业，吃尽了生活的苦，为了生活而劳苦奔波。母亲是何其伟大！呜呼！母亲又何其糊涂，她不知道，在某些铁石心肠的人眼中，她的离去犹如往长江中丢进一个小石子，溅起小小的水花，不久便平息了，在我看来，不过是为他们增添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哀哉！我失我母，我哭我母，我哀我母！老天，何日才能停止我痛苦的思念和无尽的悔恨！愿母亲在天堂没有痛苦，也不再那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