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人
炊烟散了,思念解不开;云雾散了,乡愁解不开。
有母亲在,老家就不会断炊;有炊烟在,乡情就不会断开。
一轮明月照在白马山上,乌江映着他的影子,像母亲想她的儿子,想着想着就把儿子一家放在心窝,然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等涛声结成梦幻,她还在向远方祈祷平安。
炊烟白了母亲的头发,老了母亲的身影。
母亲的炊烟不散,家就还在,回家的路就断不了。
屋檐是被炊烟勲黑的。春燕啄泥,用歌声洗亮山泉;桃花含羞,用乡情点亮思念。这些都是母亲缝补好的春天,她会把樱桃缝进去,枇杷缝进去,儿子女儿的家缝进去。在屋檐下,她搭好春天的梯子,新笋的香味,天仙米的香味,软荞粑的香味,就会跟着炊烟,一步步摇晃着身子,从梯子上爬下来,送进我的梦里。
在炊烟上,母亲与天空一样高。
一曲乡愁唱炊烟,所有的流浪,都似乎走不出母亲的瞭望。
人生如梦,前世丢一半,今生握一半。在插秧的炊烟里回到故乡,许多人许多事,有的近在眼前,有的远在天边。炊烟浓郁在阶沿,乡土里,沟渠上,太容易牵扯过往。我的一声咳嗽,母亲依然会疼痛出门,疼痛一整条小溪,疼痛一整座山,疼痛山外飘着的那些云朵。疼痛到天空,把炊烟痛弯了腰,疼白了脸。
在炊烟上,白马山的唢呐会开花。
在白马山听唢呐,一缕炊烟会从心上升起。
母亲说,父亲是用唢呐接她来的。如今的唢呐挂在柱子上,《蝴蝶你要飞》的曲子停在笛眼里,被炊烟代替了翅膀。
在炊烟上,我飘散的童谣走过几十年,如今还在窗口摇摇摆摆。滑石子写字的印迹,被炊烟熏得越来越模糊。对于祖先的牌位,我会和春风一起跪拜,一起仰望;对于乡土,我喝她笑容里的泉水,听她慈爱里的东风,品她烟火里烧熟的菜。
在炊烟上,最坚守的是父母,最坚韧的是亲情。
我风干的那些年岁,曾经和雾一起,歌颂过一叠叠梯田的耕种。炊烟曾经和云携手,和雾拥抱,曾经伴奏过一树树桃李盛开。母亲说我是炊烟里飘走的蒲公英,只有她在炊烟里念叨我的时候,儿孙才会飘回来。
母亲已经很老了,拄着拐杖也走不出炊烟的范围。
她要求儿女在她死后,一定要把她埋在炊烟飘得到的地方。离家近,她能知道儿孙的烟火,闻到烟火里的油香。她的魂会在炊烟上,照看樱桃开花,梨子结果。猫狗要喂,园子不要荒芜,孙子要接媳妇。只要炊烟升起,她都能知道,因为炊烟里有她灵魂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