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友仁

　　“春风吹、艳阳照，

　　人间四月好风光，

　　泡桐树、开紫花，

　　风送花香进我家……

　　每年农历四月，故乡芙蓉江两岸的村庄里就会响起小孩儿们赞美泡桐花的优美歌声。

　　在石桥湖边的一个山湾里，在那成片成片长着泡桐树名叫“泡桐湾”的地方，就是生我养我的故乡。

　　听老辈人讲，几百年前故乡就有了泡桐树。泡桐树易于种植，扳下一节树桠枝插在土里就能成活。它根系十分发达，加上木质疏松，吸水吸肥功能很强，因此生长得特别快，要不到三五年，一株幼苗就会长成高大挺拔、枝叶繁茂、又粗又壮的大树。

　　阳春三月，在春风艳阳下，头年冬天落叶后的光秃秃泡桐树枝桠上，就会绽出一个个圆鼓鼓的嫩绿色的芽苞。三五天功夫，那芽苞就慢慢地膨胀扩大，开始有小小嫩叶从中舒展散开，接着在嫩叶根节处冒出一小串一小串紫色的花序来。再经春风春雨抚育，十来天左右满树便变得叶茂花繁，特别是那一缕缕垂吊的紫色花朵更惹人喜爱，它们均是一个个喇叭形，五个瓣，大小如酒杯，花瓣单薄娇嫩，有浓有淡，色彩耀眼，浓香四溢，把树丛下的农家院落罩进一片紫色的光晕和芬芳的幽香里。

　　待到夏天来临，大地赤日炎炎时，一株株枝叶繁茂的泡桐树已变成乡间遮天盖地的巨型大绿伞。村里大人小孩为躲避烈日的灸烤，都爱端一根小凳围坐在树根下，享受那浓密阔叶间洒下的一地阴凉，在清风吹拂中消去酷暑带来的炎热，获得舒舒服服浸透肌肤的凉意。到了晚上，月光透过泡桐树稀疏的叶缝照在地面上，叶影婆娑，如花枝摇曳，一帮男孩女孩就会邀约一起到花影里游戏，欢天喜地的互踩影子、或是捉迷藏，不到大人们催叫不回家。

　　在村子里，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喜爱泡桐树，亲切地称呼它为“姑娘树”“ 女儿树”。小时候，我不晓得这些名称的来历，就跑到三奶奶家里去讨教，银发苍苍的三奶奶那时已有八十多岁，是村中年纪最大的老辈嬢嬢。她听我述求后，便颤巍巍地柱着一根龙头拐杖，把我带到屋侧的一棵泡桐树底部坐了下来，然后指着大树的浓枝密叶讲起一个关于泡桐姑娘的故事：说是盘古王开天辟地之后，天上的王母娘娘下凡间走了一趟，看到人间的女子没有东西做嫁妆，便叫侍女桐花仙子去玉皇大帝御花园中拔了一株泡桐树苗，专门下凡送到人间，后来满山遍野就长遍了泡桐树。若是那户人家有女儿出嫁，就请木工砍下几棵泡桐树，改成薄薄的木板，用它打成衣柜、衣箱，做成穿衣镜，脸盆架、针线盒等又轻巧又美观的嫁妆，陪着姑娘们出嫁。天长日久，人们就把泡桐树称为了“姑娘树”“女儿树”。

　　回家之后，我悄悄地走进母亲的房间，伸手触摸着那些木质细腻均匀、已经变得陈旧的衣柜，试着用手去端端衣箱，又打开桌上的针线盒看个究竟，才知道这些光滑轻薄，纹路清晰，物件轻巧的东西竞是用泡桐树板子加工做成的。我当时就想，今后长大之后也要用上好的泡桐树木板为自己打一套结结实实漂漂亮亮的嫁妆。

　　但凡村里的人要砍泡桐树为女儿做嫁妆时，都要举行一个传承了上百年的简单仪式。请来的木工师傅在砍树之前，必须在主人的陪同下先到树前点上香烛，焚烧纸钱，再对着远处的苍天拱手相拜，待口中念了“天苍苍地黄黄，感谢天上王母娘，泡桐树种送人间，姑娘出嫁有嫁妆” 之类的祭词后，才能挥起斧子开始砍树，据说其后做起家什来又顺利又吉利。

　　上初中的时候，我在语文课里读到一句诗“云破月来花弄影”。觉得家乡泡桐树的叶子就会弄影，那些大大小小稀疏爽朗的叶会在阵阵微风的吹拂下肆意地摇曳，比其他的花叶树叶更顾盼生情，舞动出动人的娇媚。俗话说，一叶知秋。家乡泡桐树的叶子是最有灵性的也是最有秋天感知的。还在盛夏时，一些树上的叶子便从边上开始慢慢变黄，随后从淡黄鹅黄到深黄，最后飘然落下。

　　高中毕业我报考了职中的旅游专业，其后成了故乡芙蓉江旅游公司一名导游，在我接待的所有游客中，除了绘声绘色介绍芙蓉江灿若繁星的各个景点之外，特别还要满怀深情讲述有关故乡的泡桐树，讲村子因有泡桐树变得美丽，变得迷人。讲泡桐树古老而美丽的传说，泡桐树为啥被人们称为“姑娘树”“女儿树”。讲我在泡桐树下度过的愉快童年，讲我春心萌动的年华，讲我想用泡桐树做一套嫁妆的故事。最后还会骄傲地告诉他们，待我成亲之时，一定要有一两件用泡桐树材料做成的物件作为实现少年春梦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