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

　　感冒了，没记错的话，这是今年第三次感冒，也是第三次生病。由此，我对自己的身体格外满意，觉得它足够健朗和无可指摘了。

　　这种体验，难受，也难得。

　　难受到什么程度呢？坐久了，陡然站立，会一个趔趄；盖了厚厚的棉被，汗不停，睡衣湿透又换，仍觉得冷。这两项病症一消，尽管鼻子一天要耗用三盒200抽纸巾，尽管扯着嗓子喊，也只是含糊的呜咽，但都不打紧了，精神状态不受影响。

　　难得么？

　　以生病为支点，以亲友圈子为半径，收割一斗漠不关心或软糯的问候，好难得。

　　前天晚上，和L小姐通了半小时电话，挂断之际，听到她在那端问，你你你感冒好……无奈动作太快，没来得及听到“了吗？”，忙手动敲字，我我我好了。Enter键按下去，人就哈哈笑了出来。

　　事实上，当有人知道我病了的时候，我已经在打扫疾病的战场。和病毒战得正酣时，反而最安静，因为没有力气说话，更重要的是，我早已长了一副不舍得令人担心的慈悲心性。一把年岁，还叫人担心，是件可耻的事情。

　　生病，就应该是孤独的。

　　置身在身体垮掉，同时精神无援的境地里，没什么值得宣扬的。每个个体的苦痛，身体的，精神的，对另外的人，天然有一段距离。

　　接受这个现实，才会原谅更多的现实。

　　现在，每天都浸泡在新闻里。路人摔倒，扶与不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是拔腿就跑？每一则类似的新闻，都曾掀起讨论热潮。

　　正义感越强，越能接近事实。

　　生病的时候，我为这段距离感到高兴。我甚至希望，所有人离这样的我，越远越好。

　　力不从心的慢，也是病中裨益。信息交换的慢，生活步履的慢，思维转换的慢，从生活表面上看，尽是难遂人愿。但，一个星期不用理会催稿，不用交际，以病为由，自我放逐，不知道多惬意。

　　我是天性讨厌快的人，觉得快节奏的生活便不是生活了。

　　大一时候，朋友探问，理想中的爱情是怎样的？我回：细水长流。

　　不知道哪里听过一句话，美就是淋漓尽致，淋漓尽致就是不留余地，这样的人，给的很满，性子往往很烈，来不得半点虚的，像刀锋一样势不可挡。我曾经这样爱过一个人，满得可以溢出来，觉得多，可我厌弃这样的多。

　　涓涓细流恰恰是温吞的，是永远觉得不够，又永不会觉得匮乏。

　　美，是留白。

　　牺牲了健康，可以换来这些零零碎碎的好，我觉得值。因为我只是一个热爱生活、贪图安逸的小女子，不是一个一头扎进文学、音乐、美术的艺术疯子，不然，我要为经历人生八苦欢呼，为能细致诠释生活的矛盾感到富足。